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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察文化
我 的 师 傅
时间:2014-08-30  作者:柯宏根  新闻来源: 【字号: | |

  我从单位领导那里获知我的师傅已经去世,并已经火化,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万分的难过,惭愧的是没能去送送师傅的最后一程,在我心里留下了无限的遗憾。

  要说师傅,干我们这个行当的还有师徒吗?本来干我们这个行当就没有什么师傅徒弟的,这个师傅是我自己认的,因为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除了上下级关系以外,当时大多是新手,有一点法律知识又能够办案的人就自然成为师傅了,要说这件事已是三十五年前事情了。

  粉碎“四人帮”后我国是百业待兴,如何使国家走上法治建设的轨道,1978年我国修订了新的宪法,确立了在“文革”中被彻底砸烂的检察院予以恢复,上至最高检,下至县区基层院都要恢复,以便履行法律赋予的监督职责,当时中央规定1979年7月各级检察院必须全部履职,以担负起1980年1月1日实施的《刑事诉讼法》所赋予的职责。为此,当时在干部中大力寻找具有一定法律知识的人,特别是在法院、检察院工作过的干部,组织部门真是挖地三尺的寻找让他们归队。因为我的师傅自五十年代初就进入了当时的检察机关,直到“文革”砸烂公检法而被扫地出门,所以这次归队是首选干部,就这样师傅在1979年11月归队进入了检察院。另外组织部门从各正局级机关努力寻找工作能力强、政治素质高的政工股长选调进入检察院,即使组织部门这样做检察院当时仍然人头紧缺,难以达到上级规定的人数要求,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作为一名刚刚从部队退伍待分配的人员被选入进了检察院,也就是在这年的11月我当了一名检察院的司法警察。

  我一个刚刚从部队退伍,二十刚出头从未从事过法律工作的年轻人来说,什么叫诉讼、什么叫拘留逮捕,检察院是干什么的,这些基本的东西都不知道,如何能胜任这项工作,给领导和同志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好在那时懂这项工作没有两个人,大家都是新手,这时师傅理所当然的成了师傅。尤其是我既没有工作经历,更没有法律知识,年纪又最小,只好成天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每天提前上班打水、扫地、搽桌子,外出给他提着包,几个月下来还真的学到了一些东西,慢慢的他也喜欢上了我。据我事后知道,他在多种场合说我字写得好,脑子也反应快,看样子是一个可塑之才。从此之后他有意识的培养我,一个案子来了,他先看然后叫我看,我看过之后,他要我回答他的问题;询问证人(或讯问犯罪嫌疑人)时他自己做笔录也要我同时做笔录,结束后他要我看他的笔录,要我从中找出我的笔录存在的问题;装订案卷如何整理顺序,如何使纸张平展。时间一长我逐渐成了他的帮手,他对我也逐渐信任,在他的培养教育下,大约不到一年的时间一些简单的案件也敢上手,甚至一个人也敢出差,在外地检察院的配合下圆满完成外调任务(现在看来不合法,当时人手也太紧张了不得已而为之)。今天想来他严谨的工作作风,严格要求认真精神影响了我的一生,特别是那几个检察生涯的第一次教诲终生不忘。

  第一次装卷  我到检察院时检察机关刚刚重建,从公安、法院拿回了属于检察院的历史卷宗和文件,如何将这些东西整理好是检察机关重建后的重要任务之一。领导见我文化基础还好,要我在参与办案的同时整理这些档案。我第一次进入存放档案的小库房里,望着散发霉气的档案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师傅主动当我的指导老师,是他叫我如何整理材料、如何装卷。尤其那些大小不一的纸张、一些写到了边的材料如何装订成既合规距又方便翻阅的卷宗,当时我就是在师傅的指导下粘贴材料,装卷成册。他的那些装卷方式影响着我此后的几十年的检察生涯,只要是我办的案件材料都能干净整洁合乎要求,今天我也同样要求着我的同事这样做。

  第一次下乡  那时条件十分艰苦,下乡除了骑一辆自行车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后勤也无法保障,下乡最怕是到了下午一两点钟没有午饭吃,如何能找到一餐合口的午饭是最大的奢望。我永远记得第一次与师傅下乡,清楚的记得是到合心大队,今天看来离县城只有几公里的路程,那时却是一个偏僻的圩区,自行车都没法骑进去,那天到了下午一点多钟了,给我们带路的大队干部都没有给我们安排吃饭的意思,但我们找的证人还有两个,一时半会难以结束,我在早上只吃了两个馒头一两米的稀饭,肚子饿的咕咕叫,拿笔的手都在发抖,师傅见状拿出半个馒头,说:“受不了了吧,吃了吧”,我如饿虎般的吞下这才好受些,随后他利用询问的间隙出去了会,说是安排午饭去了。大约又过了两钟头,来了一个满头是皱纹、双手漆黑的老头,喊道:“老章,饭好了。”我们便跟着这老头到了他家,他端上了一脸盆刚煮的山芋,再端上一钵子用水烫过的香菜,师傅拿起筷子一边大口吃着山芋,一边嚼着只加了点盐的香菜,我望着师傅狼吞虎咽的样子,吃得特别香,而我望着桌子怎么也没有食欲,师傅像是知道我的心事,用眼睛狠狠地瞪了我一下,这才勉强地吃下一根还有沙子的山芋,那香菜我连试都没有试一下。饭后,师傅掏出一斤粮票和两毛钱给了那老头,还千恩万谢道别。在回来的路上师傅狠狠地批评了我,说你不是不想吃而是嫌人家不干净,这样怎么行呢?从那以后只要下乡除了早上多吃外,还带点馒头饼干之类的东西以作备用,此后下乡不论有无饭吃都能扛得住,不论在什么样的人家吃饭都能吃得下。

  第一次做笔录  我到检察院上班约有半年多,逐渐懂得了一点检察业务知识,师傅有意在培养我,一天他将一起故意伤害案的卷宗叫我看看,说是下午要去看守所去提审,我清楚的记得是一起兄弟二人为宅基地边一颗树木发生了纠纷,哥哥用一根杉木棍打击了弟弟头部造成重伤,案情很简单不复杂,我只用了一个多小时我就看完了。下午我与师傅一道到了看守所,师傅对我说今天记录就由你来记录,虽说案情简单,但我心里仍然很紧张,未必是第一次正式做记录,师傅正襟危坐那里问话,我一边用心听着一边记着,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我将笔录交给师傅请他过目,他看后说总体还不错,指着一处说这里要修改,他没有讲到打人的杉木棍直径为六七公分,只是用手比划了一下,你应当改成用手比划,打一个括弧注明直径约六七公分,我当时是懂非懂的按照他的要求作了修改。提审结束后回到办公室,他再次提起这件,说这个人是住在山里的一个文盲,他能知道六七公分是什么概念吗?你如果直接记成直径六七公分不符合这个人的语言表达,让人看到你的记录不真实,今后在工作中要用脑子,记录也要符合这个人的文化水平和心里状态。通过这件事我在以后的记录工作中不断摸索不同的人语言记录方式,久而久之在师傅的指导下笔录质量大有提高。至今我仍用这些经验判断他人的笔录的真实性排除非法证据。

  还有许多第一次,如第一次随他出庭、第一次写总结材料等等,都是在他的指导下完成,我在他身上真的学到不少东西。后来他退休了仍然住在县城,我有空也上他家坐坐,他仍然关心着他奋斗一辈子的检察事业,了解单位的情况,询问我的个人事情,后来因他年岁已高便随子女在外地生活我们之间就少有接触,所以就连他去世我都不知道。

  今天我回想过去,从内心里讲万分感激师傅对我的帮助教育,我就是在他的调教下,从一个既无法律知识又无实践知识的嫩头小伙子逐渐成为一名检察官,一回想到这些我就十分感激师傅的培养之恩,师傅对我来说真是恩重如山,他的教诲影响着我的一生。今天师傅走了,我却未能送他最后一程,真是愧对师傅呀。

  哎……光阴似箭,再过几年我也将卸甲归田了,我自问自己能跟师傅一样留给后人什么?我不得而知。